生命中的断裂、失落与冲突
輔仁大學應用心理學系 夏林清教授
成人学习与生命转折
学习与改变容易吗?
社会变动与成人学习─两种不同理论之比较与讨论
一、前言
探讨成人在失落感及人际冲突中学习历程的动机,是源自于我对台湾社会历史文化发展的观察与了解。
台湾近代历史的一个特色是,在过去百年中经历了两次政权转换─由满清到日本统治,再由日本统治到中华民国。虽然这二次的政权转移在历史、文化上的意义是截然不同的;但相同的是,每一次的政权转移都对先前既存的政经制度及语言文化政策做了大幅度的变革。对生活在当代的成人来说,政权的转移带来了对既定的,他们原已熟悉的社会文化政策、生活型态甚至行为习惯的改变。换言之,「不连续」成为这种社会变动中的生活特质。在这种生活的断层与不连续中,成年人所面临的一个根本的生存危机就是:如何由生活的不连续及可能引发的失落感中重新建立起一有意义的生活?另外,在一个历经变迁的社会中,不一致的生活方式、价值理念及行为习惯的存在乃是一必然的现象。由文化融合与创造的角度来看,相异的思考方式与行为习惯都是生活中丰富的素材;但若单纯由维持社会表面的和谐与平稳来看,这些差异性都可能被视为具有威胁性的潜在冲突。
近五年的台湾,明显地正经历着过去四十多年所未曾有过的社会变动。各项社会运动、个人或集体的抗争与自救行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过去四十年潜藏压抑着的社会动力不断地在政治与社会运动的范畴中展现出它的力量。台湾当代成人,无可避免地都经验着社会变动所带来的冲击与影响。台湾社会能否在未来数年内重新寻找到整合各种社会动力的方法与途径,是一个关乎我们生存及发展的重要主题。这篇论文是一篇文献探讨的报告。研究者选择了西方社会学与社会心理学范畴中论及社会变动与成人学习的二个理论,加以整理介绍和讨论。希望经由对二理论架构的整理建立一暂时性的了解架构(aframe of understanding)来探讨生活在现阶段台湾社会中的个体与社会变动的互动历程。
二、失落与改变:彼得‧麦瑞斯的社会关系重建理论
彼得‧麦瑞斯(Peter Marris)的理论反映了在不同研究中他所赖以分析及描述事物的思想模式。做为一个研究者,麦瑞斯曾在不同地区做研究,他的研究主题包括以伦敦寡妇为对象的丧偶影响,美国与奈及利亚的贫民窟清除运动(slumclearance),以及美国的社会改革实验。在这些差异性极大的研究中,麦瑞斯发现自己的注意力被一些相似的主题所吸引;而他对这些相似主题的分析与了解,逐渐的形成了一个具一致性的、解释性的理论架构。做为一个社会科学家,麦瑞斯并不只是观察及分析他所看到的现象,他同时也反省自己的思考历程。在「失落与改变」(Lossand Change)一书的前言中,他说道:
「我希望由研究经验中综合出自己的一套想法,这应不至于是一件十分自我中心的行为。对我来说,不同的观察者如何看一相同的主题与同一观察者如何观察许多不同的主题,是一样值得探究的。对一个研究者来说,在他所做的不同研究中,一贯而且一致的解释乃代表他潜在的思考模式。如果这个思想模式能够呈现及沟通出来,它就能开放的接受他人的批判及检证」(P.4,1975)
吸引麦瑞斯注意的主题有:成人生命历程中关键性的转折;当个体为了保护或重获人际关系中一有意义的模式而挣扎时,他对「改变」会有的焦虑;当个体经历如丧偶般的伤痛经验时,抑制或妨碍他能直接适应生活的一种具有矛盾特性的心理反应。他的理论代表了他为了探究人类面对改变时的挣扎所做的一种持续性努力;他尝试描述这种挣扎的心理历程。在麦瑞斯的观察中,这种挣扎同时发生在个人和社会两个层面中。在个人生命中,这种挣扎的形式便是成人生命中关键性的转折点;而政治与社会运动即为社会的此种挣扎形式。麦瑞斯由描述人的自卫的挣扎过程开始了他对成人生命中关键性的改变与转折点的探讨。最后,基于他对改变与失落的认识,麦瑞斯对如何处理社会改变提出一粗略的设计。
1.首先我们必须了解麦瑞斯所谓的「保守冲动」与政治保守主义之分别,虽然政治保守主义也可以被理解为人们是如何将他们的保守冲动制度化了:
「当我谈到保守冲动时,并非指政治保守主义,而是指为了逃避去重组自己所不能吸收的外在经验时人的一种适应的倾向。」(P.4,1975)进一步的澄清可以从下面的谈话中了解到:「保守主义可以说是一种企图,它使既存的行为规范及为它们辩护的原则更为固定化;但更根本的来说,它是任何情境中的一种生存条件,即便在最剧烈的创新或变化中,它都存在着。」(P.5,1975)麦瑞斯「保守冲动」的概念使我们看到他对个人心理历程的了解与他对社会结构分析之间的一个重要关连。这种对个人的心理历程与社会结构间关连的重视是麦瑞斯学说的一项重要特点。
(一)「学习」的概念
麦瑞斯是如何解释他在观察人类行为时所发现的保守倾向呢?他描述它像是一「根深柢固的冲动」(deep seatedimpulse),而且它是我们每个人由生命经验中学来的。麦瑞斯认为,有一个「学习的累积过程」(cumulative process oflearning),也就是我们藉由将新经验加以归类而将一旧情境中的经验移转到一新情境中的历程。麦瑞斯形容「归类」(categorization)是我们能由经验中学习的一种能力:
「由经验中学习的能力有赖于一解释系统的稳定性;我们用它来预测将发生事件的可能模式。我们吸收新经验的方法是将一新的经验放置于一熟悉、可信赖的脉络之中,而这一脉络(context)是我们一向用来建构现实的。到后来,这个结构反过来不仅只是依赖于事件的规则性,而且也有赖于事件所代表之特定意义而存在着。」(P.6,1975)所以麦瑞斯所谓的保守的倾向是人们企图用旧有的方法来解释新经验的一个学习历程,他进一步的说明,新经验的归纳是下二变量的交互运作历程:「熟悉的、可信赖的现实建构脉络」与「经验的本质」(如事件的规则性)。此二变量互动的结果使我们赋予新经验某些特定的意义;这些意义是我们的反应或行动的基础。麦瑞斯指出并界定了「熟悉的现实建构情境」是他的一大特色;因为所有的学习,不论它是多新奇或奇异的经验,都得藉由这样一个学习脉络而被个体所吸收。我们十分依赖这些我们熟悉的、既存的知觉组织结构,因为「若对发生的经验没有一些解释的话,我们是无法行动的;而且为了要去解释,我们又必须先将它与过去某些熟悉的经验相连结与配合」(P.8,1975)。因此人们的保守倾向是根深柢固的,因为它涉及了决定我们学习的组织性结构。它像是一种冲动,因为很可能的,我们会去防卫自己过去所学习的经验的效度。但是光只是「既存的知觉组织结构」这个概念还不足以使我们了解到「根深柢固的冲动」这个讯息的全貌;下面二个有关学习的概念也是相同重要的──巩固过程(The Process of Consolidation) 与社会结构的平行发展 (The Parallel Development of SocialStructure)。
(1)巩固过程
当麦瑞斯用「累积」这个字眼来形容人的学习过程时,他暗示着既存的知觉组织结构有一形成历程,这一形成历程被麦瑞斯称为「巩固过程」(The Process ofConsolidation),这样的一个巩固过程发生在一熟悉的现实建构的脉络中。我们有必要先了解麦瑞斯对「脉络」(context)的描述:
「……感觉的习惯,言行的准则,情感的附着以及行为的目的都存在于一脉络当中,其中特别以情感的附着是最为独特的,因为它们使生命有意义。这些行为的目标,情感的附着是不可能在毫无焦虑的情形下由一个脉络中疏离出来的。」(P.10,1975)
麦瑞斯所描述的这个「脉络」是个体赖以去感觉、思想及行动的一既存的方式。稍后,麦瑞斯形容它是「得到奖励而逐渐巩固了的系列行为」(P.149,1975)麦瑞斯的意思是指当个体以某一特定的行动方式来响应现实时,某些特定的目标达成了,而且某些特定的情绪需要也被满足了。简言之,他描绘出我们习惯性的行为模式,若讨论到这些习惯性行为模式的形成历程,麦瑞斯十分看重「情绪依附(emotionalattachment)在这些结构的巩固历程中所扮演的角色」(P.9,1975),他认为这一点是他的理论有别于皮亚杰(Piaget)的「吸收─适应」的理论(assimilationaccommodation paradigm)对「情绪依附」这是一个主要的概念,麦瑞斯赋予它一角色:
「……意义是在一特殊关系及环境的脉络中学习来的。人类学习意义的脉络在一出生时就可发现,我们对意义的学习发生在我们与养育我们的成人的关系之中;而成人们的经验则是在他们所成长的社会中所形成的……。
对一个成人来说,要重新建构极不同的形式来看待生命是一件缓慢、痛苦和困难的事情。……由这个观点来说,我们全都是十分保守的,而且一旦我们所持有的基本假设以及附着的情绪被挑战到了,我们立即会感受到威胁。这种威胁感是十分真实的,因为这些(依附)是我们所赖以预测自己与他人行为规律的原则」(P.11,1975)。
正因为对我们来说,失去我们所惯以获得意义的目标与情绪的依附是非常有威胁感的,我们便设法去运用某些技巧以巩固情绪的依附,这些技巧及情绪的依附使我们能处理新的经验,而不致感到威胁。像这一渐次巩固的学习过程所带来的结果,是一逐渐结构化与整合的「意义脉络」(thecontext of meaning)「意义脉络」是由幼年逐渐转化形成的,当它一旦形成之后,任何新的、具威胁性的强烈改变均将引发我们「心理未整合的害怕(fearof psychological disintegration)(P.17,1975)简言之,人的意义结构决定了人们如何建构他们的经验,因为,它影响了个体由他过去经验而归纳出来的,用来解释新经验的抽象原则的能力。个体不断运用这些抽象原则来解释新的体验,以试验它们的有效性。如果在对新的经验的解释上,这一能力并未能如预期的发挥功能,那么我们仍是会忽略而不去意识到那些我们无法理解的经验。因此麦瑞斯认为人有二种不同的学习方式:
「第一种是学习的延伸,第二种是经验的限制;这二种方式均反映了个人是如何持续不断地使生命变得更为智慧。」(P.17,1975)
这里是麦瑞斯发展他的主要概念「意义结构」的一转折点;「意义结构」概念事实上是描绘了人们如何建构他们经验的学习过程。但麦瑞斯付出较多的注意力来了解「意义结构」对个人及社会的影响后果,而非像皮亚杰(Piaget)一样的去探究认知结构。(Marris,1975)虽然麦瑞斯提出了他对学习的看法,但他自己也承认他的理论是不成熟的;他坦承自己未能发展出更好的学习理论:
「要企图赋予『保守冲动』或『意义结论」一精确的心理学习理论是不成熟的,除非这些有关人们学习的理论有更高度的发展。」(P.8,1975)不过,当麦瑞斯一方面承认自己的学习理论尚未成熟发展时,他将「巩固学习过程」此一概念由个人心理分析的层面上延伸到他对社会结构的分析上。
(2)社会结构与平行发展
对麦瑞斯而言,在个人意义的巩固过程中,情绪的附着扮演了一主要的角色;而同时在社会结构上亦有一平行的发展来保护个人的意义结构,他说:
「一平行的巩固在我们对生活的安排与安顿中发生,我们对自己生活的安排表达了某些特定的目的与意义。」(P.10,1975)在他的书中,对贫民窟清除运动的讨论即为一例,这说明了他应用社会结构「平行发展」的概念来分析社会运动。这一概念,事实上就是个人巩固学习过程的延伸,也更说明了人的「保守运动」不仅在个人行为上,同时也在社会改变或社会运动上是可被观察到的现象。
(二)意义结构
基于上述有关学习的概念,麦瑞斯建构了意义结构这一重要的概念。麦瑞斯认为人的意义结构组织了个体现实经验中三方面的关系:各种事件间的连结,这些事件与连结所引发的情绪,它们所隐含的行为目的。(1982,Marris)简言之,意义结构的主要功能在于它们提供了一解释的框架,帮助我们以明确的方式来组织现实(reality),如果我们接受意义结构此一抽象的架构,那么我们该如何去了解它是如何运作的呢?麦瑞斯认为意义结构是只能人工化的被分析、分解成因果、情绪或是意图结构等因素,而意义结构本身是一个自我回省的整体(self-reflexivewhole)。这里的意思是说,个体运作此一抽象存在的概念结构,发展出他对经验的一种解释;而意义结构是完形的、整体的在运作着,至于意义结构的各种因素则是研究者去分析、说明它时所赋予的。意义结构完形的特质是麦瑞斯所发现的一个特点,而且意义结构的完形功能最易被了解。前述的学习概念可以说明当我们探究为什么人们有的时候很有信心的采取行动,有时则否时,意义结构是如何经由我们可观察与分析的特殊系列的行为在运作着,但这却不能解释为什么在一定时刻我们信心十足地行动着,有时却是即便我们已经知道该如何去行动而仍十分犹豫。意义结构的完形功能则对意义与行动间的关连提出一说明,麦瑞斯认为:
「意义最好是被视为一整合的,整体的结构;它是我们由生活经验中逐渐引申建构出来的,依靠它,我们也才具有行动的信心。所以,当我们可以影响外在发生的事情时,我们倾向于去培养那些符合那个解释结构的人际关系;相同的,当事情不能被既有的解释结构所消化时,人们会如何做,以及他们的做法是有助于还是阻碍了他们信心的恢复,就得视重新形成或恢复意义感的过程是如何被完成的。」(P.6,1982)
简单的来说,意义结构做为一个整体时的功能是,它提供了使我们对所发生的经验意义化的一解释的架构;而且,基于我们的解释,我们采取行动。麦瑞斯由「意义与行动整合」(meaning-actionintegration)的观点来了解人类的行动,使得麦瑞斯的理论有别于其它的学习理论,因为他并没有谈到个人如何能获得可欲的行为或是消除不可欲的行为。麦瑞斯谈到的是引导个体去寻求或是实践他的行动的是什么。这些行动带给个体新的经验与学习,但重要的是,它们给了个人生命一种意义感。由麦瑞斯的理论发展过程中可以很明显的看到他逐渐将重点放到意义与行动的关连上去,而不再讨论他的学习理论。我们可以说,麦瑞斯对意义结构完形功能的创见引导他更深入的去探究行动的领域,也使得他的理论更具有实践理论(theoryfor practice)的特色。
2.消化现实的复元历程
(一)失落/不连续(中断)危机
要了解麦瑞斯对人的改变的看法,有一点认识是要先注意到的,那就是麦瑞斯所讨论的「改变」不是一般所谓的发展性的改变 (deve-lopmentalchange),而是失落的改变(the ch-ange ofloss)。麦瑞斯认为失落的改变不同于发展性改变的是,前者很根本的威胁到我们的意义结构的整合性;而当此种威胁发生时,我们会经验到「中断(不连续)的危机」(acrisis ofdiscontinuity)(P.24,1975)。称它为危机,意指它引发我们面临心理未整合时所会有的深层的害怕(失去自我的害怕);而在面临这种深层害怕的同时,又得完成如何在失落中重新整合过去已学习到的目标与情绪附着这一项困难的工作。麦瑞斯描述这种分裂性的改变时表示:
「丧痛是一种人类的情感,它发生在个体原本认定的主要目标被打破时,或是情境非常令人困惑而使人无法将自己的目标依附在其中,或是由于生活中不同层面的不一致,使得目标本身产生矛盾性。在前述情况中,会产生的危机就是我一直尝试去描述的形式……因此,目标失去了定向是引发深层焦虑的来源。」(P.148,149,1975)
(二)努力渡过哀伤
对麦瑞斯来说,哀伤是我们都共享的一种深层的人类感情,因为它看来是人类在面临「失落」(loss)时的一共同反应;因此麦瑞斯所掌握及描述的人们如何努力地走出哀伤的过程,就变成了解人的改变历程的重要资源。失落的矛盾与冲突的转化是此一过程得以完成的主要概念。
(1)失落的矛盾
与一般对哀伤的罗曼蒂克式的了解相反的是,麦瑞斯发现:爱,并不能解释哀伤。当人们哀悼失落时,一个根本的丧痛危机产生,但它并不是来自失去他人,而是来自失去自我。哀伤的强度与投入强度的相关性,要比与爱的相关性来得高。麦瑞斯对失落矛盾性的探究,使我们对人的生命有了另一层深入的了解。麦瑞斯认为人面临失落的矛盾心情,表达了他身处于过去与未来之间的复杂的心理冲突。人们对失落的矛盾,可以说是一种形式,借着此一形式,个人在先前关系中被满足的目标及情绪依附经验到了一个严重的打击;自我投入的突然中断,动摇了个人生活的价值感。这都引发了个体对失去自我的深层害怕。当一个人被这些自我及他人混杂的感觉所冲击时,两个矛盾的冲动(impulse)因而产生:「回到过去(未失落之前)」以及「到达一忘却过去的心灵状态。」(P.29,1975),而哀伤正是人们心中这两种矛盾冲动相互挣扎的一种表达。在这里,我们又可以看到麦瑞斯先前所描述的保守本能在个人生活中扮演了维持一熟悉的例行规律的角色;不过,有一点不同于先前的是,失落(死亡或消失)是一根本的事实,它切断了任一后路,而引发了一生存的本能,即重新建立关系中有意义的模式。在这里,麦瑞斯认定的是,人们在失落中会经验到一深层的冲突;哀伤则是人们处在下面两种矛盾冲突中的一种表达──「将过去生活中有价值的、重要的体验整理与保存而不至于失去;同时,在人际关系中去建立一有意义的模式,在其中,失落是被接受的。」(P.31,1975)接下来要问的是,那么,保存有价值的经验,使得失落是可接受的,而重建是可能的,这种过程是如何发生的呢?麦瑞斯用「冲突的转化」来描绘这样一个历程。
(2)冲突的转化
麦瑞斯的学习概念说明了他对个体消化现实(assimilatingreality)自卫过程的描述,而麦瑞斯的冲突转化概念则告诉我们消化现实的复元过程是如何发生的。麦瑞斯所描述的这个复元的过程,指出人们如何由哀伤的挣扎中走出来;哀伤,事实上帮助了个体揭露内心潜在的冲突。在个体经历哀伤的同时,一个冲突转化的历程也正发生着,麦瑞斯形容此一转化历程如下(transformingprocess):
个体经验到失落的感受而且转化成二相互冲突矛盾的冲动;
此二相互冲突的冲动是可以被清晰的表达出来的。
当它们被清晰的表达后,一分离过程(aprocess ofdetachment)就可以产生;在这个过程中,旧有的、熟悉的生命意义由过去个体所拥有的关系中抽离出来,一种延续的感觉因此产生。如此一来,当这些重要的生命意义被抽离出来时,它们就是独立的,而且可以在未来的新关系中被重建。
上面的历程也同时是个体渡过并成功处理哀伤的过程。我们可以发现,虽然麦瑞斯描述了一冲突转化历程;但他并没有告诉我们,清晰的揭露与表达潜藏的冲突是如何催化了一分离过程的产生。他仅对「冲突」在转化过程中所扮演的角色与功能做了如下的描述:
「冲突是人们行为有力的组织原则;它为了一立即性、暂时性的目标界定了朋友与敌人,好与坏。在同时,经由将一潜藏的矛盾感转变成二个对立的冲动,因失落而来的内在紧张得以解除……。所以,像哀悼一样,冲突使生命中的一个转折戏剧化的发生着,而且它使转折本身成为一有意义的系列行动,而毋需先预知或指定在转折中人们该走向那一种适应的模式。」(P.159,1975)
与前一节他将学习概念延伸到一社会结构的分析上相同的是,他也引申「冲突的转化功能」此一概念,来挑战我们民主的概念,他说:
「民主代表了在许多互相矛盾着的适应反应中的根本冲突,它们只能在一不断的、坚持、对抗与协商中走出一条路来。我认为这是现代政府的一主要问题,我们不能仅凭着小心、敏感的设计来解决问题;我们必须要视「冲突」为主要的事情,而由其中发展出对民主的新认识(P.161,1975)
麦瑞斯对冲突转化的了解是他的理论中最重要的基础,因为基于这个概念,麦瑞斯不仅对个人,也对社会提出了一个建设性的适应与进步的模式。
3.社会关系再生产
由上面的描述,麦瑞斯的理论可以被视为是一了解成人生命重要转折的理论架构;而当他探究成人生命中的转折经验时,他在个人与社会的层面上,发现了一个学习的固定化历程。然后,因为他主要的兴趣在于成熟的成人这种固定学习过程所带给个体与社会的影响及后果,他的研究路线便走向了个人面对现实的自卫与复元历程,以及与个体处理现实方式相一致的社会结构发展。在麦瑞斯建构与形成他的理论的过程中,他对意义结构完形功能此一特质的确认,导引了他走向对人类行动与意义关连性这个领域的探讨。他开始发现人有需要去建立一个行动与意义间和谐的关系;在这一维持和谐的需要之下是二相互矛盾的生存冲动;它们是必须经由冲突的形式来解决与过渡的。总括来说,我们可以如下界定麦瑞斯的理论:由意义与行动整合与否的眼光来看待个人转折发展的一理论架构。
由麦瑞斯发展其理念的顺序上,可以了解意义与行动整合的概念是后于其学习概念而产生的,那么当他认识到意义与行动间的关连时,他原先对学习的看法是如何被影响及重新建构呢?麦瑞斯在他一九八二年「小区计划与改变概念」一书中所讨论到有关「处理社会改变的一个新设计」,便反映了他由意义与行动整合的眼光来思考个人与社会学习及改变的问题;麦瑞斯认为社会改变的理想,涉及了─改变社会关系的过程,而非只是企图去改变现存的政治结构。麦瑞斯所描述的一改变社会关系过程的概念是建立在下面二个基本观念上──社会顺从与个人的自由。
(1)了解社会顺从
麦瑞斯对社会顺从的了解是他处理社会改变设计的一个最基础的概念。他认为:
「结构分析视社会顺从为当然,像是社会系统中意识型态及物质压力的后果。但在日常生活的应对当中,顺从不应被视为当然,一再重复产生某一可信赖模式的关系是常见的、持久的人际现象……。社会关系的再生产是我们每个人在日常生活中有意识或无意识的对某些特定的关系模式注意,并共同经营而形成的。」(P.113,1983)
麦瑞斯视社会顺从为社会关系的再生产,使他的社会改变理论不同于结构分析的眼光。麦瑞斯的社会改变理论是建基于社会关系的范畴中,社会顺从是社会关系的某些特定模式,而这些模式是一直被许多个体所重复制造的,我们每个人被这些关系模式所限制住,但它们的形式也是我们的责任。麦瑞斯对每个人每日行动与社会关系的固定模式之间的关连有如下说明:
「因为每个人都要能预测自己与他人的行为,以便于成功的处理生活中的人际关系,这一强而有力的动力使个人一再的去肯定关系中自己原本熟悉的模式,即使它们是令自己不快乐的,或是不公平的。因为不论是好是坏,这些既存而熟悉的模式是我们曾学习到的用来类别化外在世界复杂现象,而且因为我们需要在生活中寻找意义,我们便为我们所选择、所顺从的模式去辩解。」(P.113,1982)
简言之,麦瑞斯认为意义结构的功能,即在于它使我们顺从的去重复制造社会关系的某些模式。因此,如何去解放个人的行动能力,使他不再顺从的重复某类行为而对抗惯有的社会顺从,便成为麦瑞斯社会改变理论的精义。
(2)了解个人的力量与自由
视社会顺从为个人顺从性的行动所一再产生的一种社会关系的模式,以及认明意义结构是影响个人日常行动的机转,引导了我们了解一个人所可能具有的自由──一种经由与以往顺从行动不同的行动而产生另一不同模式的社会关系的自由。麦瑞斯对个人的力量与自由有如下的叙述:
「力量的结构是存在于心理结构的底层──是那些社会成员已被说服去接受了的一套套假设、希望、害怕与需要。只要人们更能拒绝被说服,抵抗胁迫,对假设质疑,要求新的资料,不接受既定的价值与行动规范,人们就具有更大的控制力量来对抗生理上的高压。任何权威,若它只靠着高压力一再的制造某一控制性的社会关系,则它是不安全的。」(P.115,1982)麦瑞斯所描绘的社会改变的影像十分简单──只要每个个人开始去挑战过去一直主导他们行为的最基本假,而且个体能够在响应现实时采取不同的行动模式,社会改变便可能产生。简言之,个人采取不同行动的决定所带来的后果是社会关系的再制造,而当社会关系的模式改变时,我们想达到的社会改变便可随即发生。
这种个体所拥有来解放自己以表现不同行动的心理力量,反映在麦瑞斯所描述的道德洞察(moralinsight)概念上:「社会关系的再制造,有赖于人们是否一直相信他们必须要顺从那些既定的假设,希望与害怕……。控制行为后果的力量,端视道德洞察的说服力。……。一旦人们看到在既存社会关系中。他们是可以去拒绝已建立的行为及协议,所有那些过去被用来符合期望、肯定或为自己顺从行为辩解的、巨大的、扩散的社会动力都将被解放,而这股强大的社会动力是开放它自己去重新寻找方向的。」(P.116,1982)
麦瑞斯所描述的道德洞察,一方面有威胁个人原始的意义结构的功能,而且另一方面驱动了个人采取行动为自己的生命寻找新的意义。由意义与行动未整合到整合的学习,涉及一心理历程,在其中如何走出失落与解决冲突是必须要学习的。
4.小结
做为一个社会科学家,彼得‧麦瑞斯对「为什么当急遽的社会变迁发生时,有些成人不能吸收与整合他的新的生活经验」特别感兴趣。他的研究使得他了解及描绘出一必要的心理历程──如果一个成功的生命的转折(transi-tion)要能完成,个体必须得渡过他对生命中「失落」(Loss)的害怕与冲突;而通常这种历程是经由一种「危机」的经验型式被个体所体认的。这过程是一新的意义,由一消失的既存的人际关系中转化出来的历程;在这个历程中,个体意图维持过去与展望未来的两个本能冲动之间的冲突要能得到解决。麦瑞斯的这个观点激发了他建构一个「处理社会改变」的新设计。粗略来说,他的新设计描绘了一个理想:个体有能力对他们的生命经验进行回省,并挑战自己不以社会顺从(socialonformity)做为自己行动的依归。他相信社会关系可以被人们自己来重新制造,而人们是有能力来处理社会的改变。
在彼得‧麦瑞斯的工作中,虽然他没有很清楚的区办,但二个理论隐约的被形成着:
了解个体生命中重要转折的理论──个人的转折被视为一意义寻找与行动整合的过程。
行动的理论──他相信人们可以经由道德洞察力的说服而采取不同于以往社会顺从行动的新行动;这些新行动挑战了过去我们在既定的社会关系模式中赖以行动的基本假设;因此旧有的社会关系模式可以经由个体意义──行动的整合历程而改变。
很明显的,麦瑞斯后来的行动理论是建立在他先前的失落与改变的理论之上;但由麦瑞斯已有的描述中,我们并不知道,个体走出失落(或是冲突转化)的过程是如何与个体采取不同行动的决定相关连着的。更确切的说,藉由道德洞察力来重建社会关系的理想是需要被认真检核和批判的。社会关系到底反映了人们生活条件、行为习惯及社会制度运转之间怎样的关系?这些固定的,既存的关系模式与个体的回省(reflectivethinking)与行动能力有怎样的关连?更重要的,我们如何才能证明与确认我们的确不同于以往而在行动着?我们能够只依靠着所谓的「道德洞察」而相信自己的新行动的确不同于过去吗?
生命线在台湾算是一个很重要的社会辅导机构,同时我认为也是一种成人教育机构。透过机构本身成员的参与、再学习;也在改变,而在电话线的另一端,因着互动而与义工建立了关系,对自己的生命产生一番的学习,更重要的一层是义工透过参与组织,连带的学习与成长。
生命线走过台湾二十八年,在这样快速社会变迁的脚步中,原先旧有的经验如何与新的经验产生关连,其间,资深者的参与是重要的,当然,参与之余还要发声,还要讲话,并且对话。
生命线是一个自杀防治机构,这是早年生命线清楚明确的形象,但在社会变迁过程中,社会的辅导机构陆续以形形色色的面貌出来,并且有专业的辅导行业等等,愈来愈多所谓的专业的框框出现,好像是愈来愈专业化,于是很多人就要去用某一种「治疗」取向,才有资格说我是在作辅导工作。
生命线是由民间集体协力形成的组织,来自不同地方的生命线,特别是当你们穿上了不同色彩的背心,充分反映其一定程度的特色。年会让生命线人的力量凝聚在一起,让生命线可以延续、可以转变,并且还要有发展。就在这样一个草根性比较强的组织里,一种所谓的辅导专业,其一定程度变成一种矛盾,而这个矛盾就是要接受某些专业规格的训练,而我并不认为学会这层规格化的人最会懂人。我曾看过一些草根性较强的义工,他以自身的经验,透过语言,清楚的传达一份关注,与对方相互呼应,看来没有什么专业的词藻,也没有什么学术水平,就是因为那是生活中的话语,让对方觉得很贴、很懂,他能跟另一个生命经验在很短的关系中产生一种连系,而这样的连系是有支持性的、有被感动的经验,能够产生一种力量的。
我们服务的对象是打电话进来的人,都是活在台湾当下这个社会里面,而这些年的变化,使他的生命受到冲击。也许是婚姻,也许是来问人活着到底干嘛........,总之,生命不同的经验都可能透过这个电话进来。那么,当你接到这样的电话时,你如何放空你自己,如何去思索,他的生命经验到底怎么了,以及如何反映了个人的、家庭的、社会等三个层面的意义。也就是说,当一个人在诉说个人经验的时候,我们都可以去想想:他是怎么样的一个人?他有什么样的经验?为什么这个时候打电话进来说这些事情,而这三个层面乃是相互渗透,而又相互影响的。
我拟定这个题目一方面想要关照你们,怎么去想对方身上特有的生命经验;另一方面,我想到的是你们这个组织,这个将近30年的民间团体。在这个过程中,作为组织成员的你们,经验到组织有什么变化,以及如何透过电话线的成长经验,能再回到组织的成长。特别是一个草根性较强的组织,它的地区特性如何被包容进来。而这么一个庞大的组织,在这样一段漫长的时间流里,有没有一些失落的经验,有没有一些转折过程或重新寻找方向的经验;作为一个参与的成员,在这样一个成人教育机构,你们所累积参与经验中的学习,绝对不比你们所服务的对象来得少,甚至绝对是更多。所以在你个人参与里面,学习意涵的开发有助于两个层面,一是组织真正的变化、发展、落实;二是你们服务的对象,他们可以从你的参与里头,感受到电话另一端的这个人是非常扎实的,因为这个组织是扎实的。
透过生命线的经验,如果你觉得投入某一组织或某一群体是具有意义感的话,那么,当一个求助者诉说他生命中遇上一些危机、或婚姻中某一些辛苦的经验或其它种种,想一想看,对他来说,除这些,难道没有其它比较有意义的关系吗?他的朋友在那里?他有没有参与一些组织?为什么你有而他没有?那么如果是有,为什么他跟它的关系不是像你和生命线的关系一样呢?而你有一个内在的动力,觉得我要去,虽然做了十几二十年,也好多时候想说不要去了,然而你有不想去就是有矛盾,而这个参与经验的矛盾,是你要带着一路反刍,并且要有办法放回到组织里去,说不定还有机会推动组织更进步。所以这里有两层意义:一是你所服务对象的生命经验;另一则是你自己作为一个生命线成员,参与这个组织并经验到组织的变化,都是我希望你们把它放在思考里面的。
我就这个主题讲解时,同时也按着讲义进行。人的生命经验中,必然都会经历到一种失落矛盾的冲突感。台湾这些年的急速变化,老一点的人常常会说:过去的日子如何如何,现在真是很平顺,如果用一种历史的观点说是没有错,但如果从年轻人的生命角度来看,现代年轻一代所接触和面对生活中的拉扯和压力,大概是我们这一代人不能理解的。好比说要花四千元买一双名牌球鞋,这中间,充满拉扯与矛盾,也真痛苦,而这些东西建构出来的矛盾与冲突,也许内涵不同,可是活在各种拉扯当中的张力,恐怕比起我们从前的议题和程度,不见得轻松。只是以我们的价值角度来看不以为然,而这些东西正是整个变迁社会所带来的差异。
这里,我介绍一个理论,这个理论有它的特点,它要了解人在社会中的学习,当人经验到面对一些急促变化、断裂或失落的经验时,人到底是怎样改变的。为什么有些人经过一些失落或者冲突、断裂的经验时,他可以很快的把过去和未来衔接得很好,而有些人在这样的过程中愈变愈固执。什么叫固执?固执是这个人永远抓住自己某一特点或两个解释观点,以不变应万变,所有的东西,都用这个公式套上去,使活在他周遭的人,非常辛苦。也就是说,当面对生活中一些变化的时候,他执着的抓紧一、两个自己所能理解、熟悉的角度和观点,赶快定位下来,这样就维持了某种稳定,但也因为如此,改变与学习就很难发生。另外:也有些生命是:能够维持一定程度的稳定性,不会乱套公式,同时对这种暧昧冲突或不安的焦虑,容忍度够大,所以当这个社会产生一些新的经验、或者他个人也产出一些特别的经验或者断裂的经验时,他允许自己暂时载浮载沉,然后再去经验新的东西。
作为成年人,的确辛苦,尤其是在这个社会里,成年人的学习机构和机会都比较少,多元表现被抑制,作为一个成年人不允许自己狼狈、出轨,或者怪里怪气,连偶而穿个不一样的衣服都要担心人家怎么说你、看你,而压力很大。所以当你偶而看到有些成年人,在他的生命中有一种很强烈的经验,甚至是整个人混乱,看起来很狼狈,我会觉得那是生命中重要的转变,换句话说,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几十年都是一个样子,有没有允许自己有一些空间是可以去摸索、去游荡的,有时也可以把一些僵化的角色要求,暂时放下,或许当你这么去做的时候,跟你紧密生活的家人、朋友,会因为你的变化,感受到威胁,可是换个角度看,说不定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剌激,相对的,也会有某种能力出来。而这样的议题是我们今天的课程所思所想的。就是当这个生命经验,有一些变化产生时,人怎么去迎接它?
此篇文章的作者是一位美国社会心理学家,其研究对象不仅是谘商式的病人或个案;他锁定两群人:一群是当生命中面对强烈的失落感,如丧偶的鳏夫或寡妇,当家中一个重要意义的人死掉时,重要的是:人在经验生命中重要的转折,痛苦是必然的,同时也在面对过去的经验,看看有否可能从过去的经验找出一些有意义的方向往前走;另外,还有研究的一群人,此时对台湾有特别的观照性:即是在急速变迁的工业化或都市化里面的人群。作者当时研究对象为非洲奈及利亚的贫民窟,以及美国贫民窟的清除运动。
而甫发生于台北市第十四、十五号公园正是个例子:在都市发展过程中,市长企图把它变成国际化的城市,脚步仓促,结果是一批老芋仔就被清除掉,而这样的事件并非台湾特有的经验,这位社会心理学家,当时就是针对这些经验进行一些了解;除此,二二八的政治事件中,它在强烈冲突下的失落意义感,处在一个政治禁忌的社会当中,当时怎么被处理的?人们又是怎么挟带着它走过来的,这些都是我们社会中非常丰富的经验,而台湾,有其一定程度是一个非常丰富的社会实验室,因为我们压缩的在进行各种经验的奇迹,而这些奇迹也都在这个岛上发生了:包括世纪环保最严重的污染、全世界近视比例最高、政党民代大打出手上国际屏幕频率名列前茅........,台湾集诸多之最,而这些经验都表示这个社会的各种变化,不断挤压在我们的身上。
究竟我们如何看待这些经验,其实在我们日常生活中的行动所作的选择,即是反映我们的思考,就是让大家的经验在团体的空间出现对话,让团体作决定,一定程度反映我们共同生命经验的思考。而本篇文章的意义,即是在成人学习时,关照了两个层面,其一是个人层面,另一则是社会的结构。要知道各种制度和结构是我们人去设计、支持的,所以千万不能逃避说:这是制度性问题,没有用啦!很多时候,社会的制度和结构是跟我们人在心理的经验以及心理机制平行的,此乃作者核心的观点。
我很早就跟你们一样,参与所谓的社会辅导工作,我自认是第一代如生命线、张老师这样的组织和本土经验养大的人。一路走来,接电话是我最大的启蒙,而当时年纪轻,什么都不懂,自己还撑着要帮人,帮了之后,自己也在反省,且思考这个社会到底是怎么样的社会,如何更进入这个社会不同的角落,以便于了解当一个个体产生某种痛苦的时候,他反映了这个社会那些面貌?就在十年前,我有一个机会和一个空间开始想,我希望找到一些知识和一些方法,而这些知识和方法不只停留在一般性的治疗理论,我希望有一种穿透性的知识和方法,让我把个人和社会以及群体之间能够串联起来,这样子,当我看到每一个个人的时候,同时也看到整个台湾,而这个视野是活的,就是在这个动机下,我自己去念这些东西,并且试着把它整理,同时也在想台湾的变化以及台湾的历史。
解严以前的台湾,那时正像一锅正在煮但还没有煮沸的稀饭一样,你可以清楚感觉到下面有一些动力,当时,台湾原有的一些几十年固定的结构,开始松动了,正如讲义四十三页中这段谈失落中的学习,主要指人类面对改变时候的挣扎,而面对挣扎的意义是什么?以及面对不一样经验会有的威胁感,这些真实的情况,不需要去回避。作者是尝试去理解这种挣扎的心理历程,他发现这种挣扎的经验,个人必须去适应,且不仅只是适应,还要能够去发展它,同时还要有社会意义。换句话说,如果每个人在面对这种变动的经验,很快的就用一种旧有模式套上去响应,去把它摆平的话,那么,这个社会的结构面也会出现一种包括政治体制,也包括我们设计出来的所谓制度,去抑制它的发展,当然,这样很快就把它稳定下来。而就一个组织来说,假设一个组织面对社会变革时,它必须转型,而当这个转型到来时,内部的矛盾怎么去面对,是很快的就有人决定怎么走,那么其它的声音有没有机会出来?或者是允许有一个过程,让大多数的声音出来,然后再思考怎么把过去和未来作个衔接。
接着作者用两种模式阐述:它分为两类,乃是方便我们理解,一为吸收现实的保守冲动;另一则是消化现实的复原历程。作者描述人在面对威胁感、面对大变动以及不连续经验的时候,一定都会出现这两种情况,而非那一种好、坏的问题,他只是要告诉你,当个人或者社会面临变革时,都会挟带着这两种历程挣扎地前进。
那么,我们如何处理这种矛盾的拉扯,其实,任何的保守都是当我们面对变化会有的冲动,而这个冲动是什么呢?唯其人必须重整自己,面对一些新的经历,特别是当旧有的经验不足以吸收,为了重组,必须对原有东西的重整和解构,而有些东西会觉得无法理解,如过去认为是对的,而现在要松掉,更觉得需要仔细的去思考,所以过程不会这么快,就像你会看到某些人失恋,带着一个经验多少年,甚至有些到了中年才恍然大悟。也就是说,带着一组你不太理解的经验,与它共存。保留一种空间,有些事情是可以暂时无解的。
而许多时候我们也常会逃避问题,乃是因为自己无法重组和吸收外在的经验,很快就用熟悉的东西把事情解决掉。比方我们在面对关系的改变或经济上产生危机,即将面临崩溃,此时的处理,为了存活应付,你会有一些怎样活下去的应变策略,可是有些经验对你来说是问号,而这个问号,你能否带着它走,并且不断拿出来思考、反刍,或者是你觉得实在痛苦,赶快把它包好,放在书架上。也因为如此,所以我们在电话在线也做同样的事情。谈完后,也许对方会说:谢谢你,我现在知道怎么做了。意思是说:你提供我一个简洁解释的角度,让我知道如何把它归类。如果是这样的话,很可能你真的提供了一个简单的归因,但对于他的思考,没有帮助。重要的是他需要自主,而你很快替他摆平,他也很感谢,因为这个摆平的人是社会上不知名的权威,于是他把责任推给你,如果真是这样,他生命中下次再来的困境,仍然是旧有模式重复因应。
其实人都会希求一种基本的稳定,所以当我们在面对生活中的变动时,总会习惯地把家里的摆设变化一下、挂个座右铭什么的,吸吸气、听一首熟悉的音乐...............,这些都是极其自然的调适,因为我们实在需要某种程度的跳脱,问题的重点是,如果我们继续回避下去,那么成人的学习、变化就不会产生。
在四十四页上,提到所谓的保守冲动,是指我们很快用旧有的方法来解释新的经验;然后在巩固过程提出一个新的概念,说明巩固过程是人们习惯于在面对一些威胁、嗳昧、不安全的时候,很快就以一个固定架构解释它,而这样就把这个经验固定,其实还不只是固定住,同时还会去设定一些团体的、组织的制度,以作为巩固的过程,去形成一个保护的网络,使我们习惯的东西不被威胁到。
有时在一个团体或组织产生变革时,会有两股力量出现,一股是新兴挑战老人的势利,而此时老人会说:生命线传统是重要的,这个东西是不能丧失的;而新人也会说,这个要改,那个要变以及应该如何如何...........而当面对改变所带来的矛盾产生时,重要的是有没有空间坐下来对话,什么是传统的,而那些东西是真正传统的意涵?而新的东西又是指什么?这两者之间可以让它们对话,且更清楚,说不定对话之后,彼此会有一些新的概念和名词,也不叫老的传统,也不叫新的需要,而是另外的意义。但如果没有对话和思考的空间,人很容易就进行分类和标签化,而分类、标签化之后呢又会变成什么?通常在一个团体或组织里,谁拥有决策权力或进入决策的位置,就会用他的分类来作决定,台湾这么多年来,有这么多的民间组织,而这些草根性的民间组织相当活络,而活络之后,是否就会进步呢?答案是不见得。其实很多人民团体运作的逻辑跟我们社会决策参与的方式没有太大的差别,最后,总是拥有决策的某些人,他的权力决定了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该往那里走?所以巩固过程说的是:当我们遭受生命中的重大挫折或生命断裂、冲突时,我们是怎样的在面对和处理,透过你的言行、透过团体的参与,透过你的态度而表达出来,去支持某些东西的进步或支持某些东西不进步。作者同时也特别强调情感部分,他说,当人在面对变化发生的时候,我们的情感是首当其冲,因为面对威胁感,你熟悉的东西没有了连系,你觉得原来的爱没有了,原来的某种安全感以及被尊重的感觉没有了,而这些「感觉」是首先要被对待的、被尊重的,且要有空间出现。当我们在进行面对一些痛苦经验的整理,对方如果没有对这种感觉进行充分的尊重,这一关就很可能过不去,好比我们在许多冲突关系中听到的:就是对你的态度我不同意。
社会极其复杂,每个人均有其强烈的情感面,如二二八事件,当其纪念碑被涂得乱七八糟时,可能说明某些情感没有过去,而「过去」并不是嘴里说说即可,或者来个和平祈祷的仪式就算了,而是要真正下到社会各角落都有空间;同样的,一个组织在转变的过程中,当有不同声音出来的时候,最重要的是要去创造对话的空间。而巩固过程概念的提出,乃是透过个人的言行举止跟一个环境,以及制度面的关系以及团体的参与。总之,情感是首先要被对待的,不管愤怒或不满,要让它有空间在,否则当我们失去一向习惯获得意义的目标和情结的依附,那是非常有威胁感的,而这种威胁感就会产生害怕的感觉,害怕心理面临一个松动的结构,原来很快可以理解的事,现在却不太能够理解,心理也不太能整合。谈到整合,其实不整合正是人最重要的经验,我们也要允许自己不太能够被整合起来,有一点被吊在半空中的感觉,带着它走,分裂的经验没有什么不好,只要日常生活还能因应,保持某种分裂的感觉与自己的内在对话。这些都是作者所讲的学习必然的内在历程。另外在四十五页上还提到两种学习方式:一种是学习的延伸,一种是经验的限制,此二者均指出当人们面对威胁时,一种是保守巩固,另一种则是夺取空间以及面对失落感、面对矛盾。
在四十六页上谈到:充分消化现实复元历程,作者用历程二字,是在强调事情不是一朝一夕成就的,有时一份伤痛要带着五年的,不要觉得五年天空都是灰色的,换句话说,这是必然的历程,要有空间来承受这种失落的改变。作者同时又提到,当面对分裂性的改变和不连续的危机时,人都会有哀伤和失落的矛盾,而矛盾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事情,而如何让矛盾浮显出来,中国人的文化很习惯去让矛盾很快就没有,在团体中特别容易看到的情况是和事佬,家庭中也容易有这样的角色,因为家和万事兴,问题乃是万事和或万事压抑,重要的是能面对自己的矛盾,还要有能力摸到自己的矛盾,而矛盾一定涉及对立两个拉扯力量,必要厘清这个力量是什么,那个力量又是什么?而很多时候,你在电话在线也是在做这样的工作,透过电话线,协助对方找到一个空间,让对方能捕捉他自己经验到的痛苦,那痛苦是什么?喜欢的又是什么?难过的是什么?矛盾的是什么?当然,你自己更要去问生命中的矛盾经验,有没有给空间去经验它,并且去尊重这个矛盾。而失落心情表达了人在过去和未来之间的一个心理冲突,矛盾只是一种形式。
譬如有的人失恋或另一半走掉了,这并不意味生命中就没有爱了,可是因为你过去花了这么多的心力投入,所以你对自己的投入突然觉得没有价值,我到底在干什么?这是对自己的怀疑和否定,此时,需要回到自己的经验来理解,这种感觉是混杂的,有时会用一种表面的假象说:我被人拒绝了,没人爱好可怜,其实下面的东西正是作者所强调的:对哀伤、愤怒和失落感,要先掌握住,让心理的矛盾冲突能被自己理解,甚至有能力把这样的矛盾、冲突表达出来。有时人很难去面对自己这个冲突,那是因为自己内在的矛盾没有先经验和体认。所以必要先去体认这个矛盾感,然后你在一个人的关系中表达我的矛盾是什么?为什么这样的痛苦,而那痛苦又是什么?透过一种矛盾的表达变成一种冲突的形式,使其真正接触和对话,以便于不同的理解可以产生,若不如此,如何去拓展自己狭隘固定的形式呢!总之,从个体生命经验当中,去处理一些剧烈的变化或冲突的矛盾,然后再跨到社会层次,这是成人学习的课题。
讨论部分
一、Q:请教有关精神类个案及逐渐增多原因,如何理解?
A:解严之后的台湾,社会有更大的空间,各种想法都比较可以上抬面,可是精神性的个案反而愈来愈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社会急速变动,而有些变动让人觉混乱、迷惑,有时走在街上,碰到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自己都会觉得好像神经病一样,也许有人会因而打电话进来说说几句。究竟你们对精神类个案如何去分类,这是个问题。有一点,现在社会跟从前大不相同了,一个制式的东西被松掉,这过程,原先有的东西没有被处理,譬如原来没有机会发展的疑问,没有机会发展的思考,纷纷冒上来。
至于对精神类个案,除了要增加对精神医学的理解,还要学习如何作判断,以便把这样的问题放大,对这样的现象可以寻求更多的资源来思考,而发展出来的教育也会更多元。除此,生命本身可以自己办研讨会,也可以透过不同地区的此类个案集合起来,作个研究,说不定你们能提供第一手有价值的数据,这也是你们草根性的组织可以提供的贡献。
社会急速转型,多元的空间出现,而人的脑袋瓜也五花八门,但却没有一种更细致的教育历程可以提供协助,种种乱象也层出不穷,面对这些乱象,不仅不能非常窄化立即分类,相反地,我们可以形成比较丰富及不一样的理解,畅通思考的管道,想想看,对这些现象,我们可以做些什么,有那些方法可以提供协助,也可以针对这样的问题设计不同的工作坊、以及针对某一些社会变化的主题进行商讨。
其实作为一个专家,我也一直在矛盾,这种非第一线工作者的专家,从学理到经验,或者从经验到学理,都已做了多层的抽离,其实我希望的工作坊,是从你们身上携带丰富的直接经验,假设再办一个工作坊,你们可以带来各地区五花八门的分类纪录表,说不定可以从这些成年个案身上去探讨,那些是个案经验无法消化、理解的,而当这些东西,新的理解到来时,很自然的,创造力就会源源出来。
二、Q:我有一位同学,她的先生今年自杀死亡,四十八岁,我的同学非常哀伤,先生因升职问题走上绝路,事后太太非常难过,我一直想帮她,请问要多少时间才能帮她走出来?
A:自杀有各种不同的状况,对于一个中年男人因升职问题而自杀,升迁象征的是自尊,尊严被否定,觉得前面做的到底干嘛!还会有机会吗?对当事人来讲是很严重的问题。不同原因的生命结束,有其不同的意涵。而生命线是自杀防治机构,这些年来,不知道有没有累积关于台湾社会自杀的一些特定经验。
对于妳朋友的先生-------一个四十八岁的中年男子的自杀,如果你很难理解或很难懂的话,妳也很难帮她懂。有些男人走到中年,特别是按步就班的,一步一脚印往上走的男人,走到一个地步,该他的没有,他这口气吞不下,当然可能还有其它种种原因,我们也无法回答要多久她才能走出来,搞不好一辈子也无法过去,如果她没有学习理解的话,可能到自己终了的时候,还有一股怨气,说害得我这么辛苦,但如果有一些管道协助,也许可以有助于她的理解。而其实理解之后也不见得愉快,说不定她回头看自己的婚姻,反而自责:为什么几十年的婚姻我没有帮上忙,为什么他会集中焦点在升职问题上面,为什么之前我不知道........。而这样的反复思量都不是坏事,这些都是让她的生命经验在一个男人死后,有一个比较深刻的一种面对,不过,这是不好受的。
就生命线而言,对某一种不解的东西,更去探究一些现象,形成属于我们自己的主题,这才是最重要的。
三、Q:我不能很快的了解案主,要怎么样有效的帮助案主?
A:这里有两层意义,一是当自己经历到一些痛苦时,有没有办法很快就走出来,另一点是你能否很快帮上忙。对这两方面我都觉得不容易。但你没有办法很快了解他、并不代表你没有办法协助他。对前面那位义工来讲,她不懂那位48岁的男人为什么会自杀,所以当她的同学打电话给她时,她也跟着那位同学同样陷入因境,不错,她不见得能很快搞懂,可是她可以有效的陪着这位朋友进行对这个问号的探索,所以有效的关系不见得要很快就搞懂。这一点我先厘清,先松你的绑,不要觉得很快的搞懂才能很快的助人。有些人觉得很快就懂了,反而完蛋,因为你会很快就给药方,结果给错了,我比较想回应的是:生命线有没有办法让这些疑问变成一种素材?
至于有效的能力就是带着自己与自己的疑问,不断的对话,还要把自己对话的过程和状况跟周遭的人进行对照。没有人会告欣你那一条路比较快、比较好,而当生命线有更大的包容性肚量时,你们透过电话散发出来的丰富性愈是可观。
四、Q:假如我的是配偶双性恋或同性恋,我如何来面对我的配偶?又:同性恋者最需要的是社会群众的支持,特别是他最亲蜜的家人,如果他的配偶都不支持他,那么还有谁会支持他,他如何走过来?
A:有一对失妻,其中有一位是同性恋或双性恋者,你认为他最需要的是配偶的支持,因为在我们的社会并不容易找到支持,所以你认为如果最亲密的人都不支持他,那么,他要如何走过来?这里,我想问的是:很多人在婚姻中有很亲密的支持吗?还是亲密的敌人?不要说是同性恋或异性恋,一般的老夫老妻也不见得找得到支持,不过是生活的伴而已,所以你的推理不容易成立。说实在的,如果当事人是同性恋或异性恋,他早就经历过周围亲密的人不仅不支持,且是对立的,所以在这方面,他的承受力绝对比你强,因为他从小到大就知道他的性别认同不能说出来,所以他早就学会孤独,并且绝对有一些办法穿透某些东西去寻找某种支持,包括可能与他相同性别取向者,而他会打电话来,就表示他知道如何使用一个电话线求取一个支持,他更渴望社会能够给予接纳。所以,你的态度及你的关心足以代表大的社会的一小部分的表态,让他感觉有被接纳的空间,使他的某些困难更有机会表达以及更有机会健康的成长或转化,同时也更有机会去决定自己的命运。
五、Q:义工的角色定位如何?
A:我是义工,我不是专家,但我的经验是什么,让自己在这个地方活起来。而义工是什么,义工是生活经验学习转化的助人者,就好比你们坐在这里,听取好多人的经验,你负责思考,不断的进行学习,进行转化,把前一年的经验转化到第二年,当你再接电话时,就更有能力协助人。如果你们有一百个义工,那么,就有一百个不一样的面貌,方式不一样,传达的习惯语言不一样,透过电话,把自己听到的以及经历到的,负责消化,把它化为电话关系的助人力量。
六、Q:生命线义工在接电话时,虽然知道个案的困难,也知道他的重点在那里,但我们不能直接给答案,那么我们如何用我们的智慧、经验激发案主他本人的潜能,让他有新的思考能力?
A:生命线义工接受训练时,告诉你们不要给对方答案。如果这样,一些宝贵的经验就都无法使用,这会陷入两难困境。在此,有必要分辨一下,前面说过,你们是生活经验的学习者、转化者,你是可以分享你的生命,但是案主的生命经验答案是他自己去寻找的。有时候,那种学院派出身的总会说:糟糕,他又在讲自己的经验了,我倒觉得不必那么害怕,重要的是你们要把这些丰富的经验随时随地作连系、整理,同时也要挑战到当你用自己的经验分享时,如何让对方继续出现,如果你发现分享完了,对方也沉寂不见了,那你就得对自己的分享格外小心。总之,你可以提供个人的生命经验,但案主也要自主地去寻找他自己生命经验的答案,而这种过程如何让它有辩证空间,就在你跟他的谈话中发生,这就是艺术了。